4月中旬,钟先生连同其余100多人开始向湖南岳阳警方报警。他们中间,损失最少的亏了2万元,最多的92万元。在操作账号被封、账面金额无故压缩以前,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帮“项目方”在二级市场“割韭菜”,韭菜不会割到自己身上…… 据岳阳当地媒体4月中旬报道,岳阳约有600余人陷入了所谓“抱团炒币”的骗局,涉案金额近千万元。另据湖南省官方网络互动平台红网上的爆料,这场由湖南地区开始,逐渐辐射到全国范围的“数字货币刷单”骗局,已经发展会员近5万人。按照每人最低2万元的初始本金来算,“资金盘”至少10亿元。 其实,“动动手指就能挣钱”的套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如果加上朋友的信任背书、“可无条件退出”的活泛说辞和区块链技术的神秘色彩,还是不断有人“躬身入局”。 总以为“韭菜”不会割到自己身上 受骗者的故事里总有一个号称带你挣钱的“朋友”。 今年1月19日,钟先生在朋友的介绍下接触到一个叫arw交易所的平台。朋友告诉他,可以通过该平台做兼职,挣点生活费。此外,朋友还向钟先生表示,转入平台的钱受到保护,尝试后不喜欢可以随时提现走人。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钟先生按照最低标准投了2万元。先是将钱转到所谓“货币承兑商”的银行卡账户,以1﹕1的比例购买了2万个ccny币(arw交易所规定使用的虚拟币),随后,承兑商将如数的ccny币转至钟先生已经下载并注册好的arw账户。所有前期操作都完成后,钟先生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指令”,按照对方要求的金额,在确定的时间进行买入、卖出。 据“群主”介绍,买入卖出(之前称“数字货币市值维护”,后改称“寸头管理”)操作每4天一次,每次只需要几分钟时间就可以挣300~600元不等。挣到钱后,单次收入的30%需要上交群主,其余部分则归操作者。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起初,一切顺利,每次交易后账面上都显示增加了200元左右。但3月20日当天,钟先生发现自己的操作账号被冻结了。“群主”给出的解释是,其他群有成员在未请示的情况下私自提现,影响整个岳阳团队,大家需要“连带受罚”。3月29日,钟先生发现原本账面上的2万多元只剩下区区几百元,“被割韭菜了”。 同样被朋友带进坑的还有宝妈小陈。朋友告诉她,只需要周转金2万元就可以参与引流,不仅不用再到处奔波、仰人鼻息,还可以结交到五湖四海的朋友。此外,朋友还一再保证,“引流”是法律认可的。小陈选择了相信朋友。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去年11月,小陈投了2万元到arw交易所,开始“引流”挣钱。同样是按照“群主”的指令买进卖出。12月份,小陈申请过两次小金额提现,经过批准后,她顺利提出了4000元。到手的钱打消了小陈的顾虑。之后,尽管平台以“疫情期间,为平稳过渡和避免挤兑”为借口,将小陈账户上的金额压缩掉7%,小陈仍然选择相信平台,并且继续购买了2000元等额的ccny币,将被压缩的金额“填上”。 5月14日,小陈最终没有等到挣够钱的一天,就“啥子都不剩了”。小陈告诉笔者,现在发起人已经跑路了,谁都联系不上。此外,根据小陈的说法,她目前了解到的受害者大多数是宝妈,大家的初衷是希望在带孩子的同时能够利用闲钱挣点生活费,但最后都走到了坑里。 这边,arw还未唱罢,那边,vast业已登台。 湖南的小星告诉笔者,她母亲也是在朋友的介绍下接触到vast交易所。说辞还是同一套:根据指令操作,每次几分钟就可以挣几百元,30%收益上交群主,尝试后不喜欢可以带着本金和已经挣到的收入离开…… 与arw不同的是,vast交易所规定使用的虚拟货币为usdv,1usdv=6.9元人民币。小星的母亲在“群主”的指示下,先是在火币网把人民币兑换成usdt,将兑换好的usdt提到交易所平台,再将usdt卖成usdv。当然,为了免去换币的麻烦,新社员也可以直接打款给群主,麻烦群主代为操作,但需要缴纳一定的手续费。 最终,尽管小星母亲所在的群并没有因成员私自提现而被冻结,但他们同样因为平台私自压低币种价格而被割了韭菜。小星称,她母亲所在的群大概有10余人,涉及金额约40万元人民币。 一切不过是“九九社区”的续命 老潘长期致力于曝光各类金融骗局。他告诉笔者,所谓的arw交易所、vast交易所,都由“九九社区”裂变而成,本质上一样是披着加密货币、区块链技术外衣的庞氏骗局。同样也因为各类裂变社区“拉人头”的实质和隐秘的成员发展方式,所谓“九九社区”的发展史多是受害者彼此分享经历,一层层向上扒出来的。 宋珂在“九九社区”项目开始运作之初,就在朋友的介绍下参与了进来。她告诉笔者,“九九社区”成立于2018年7月,由10个组织者发起设立,且和一个叫作Azure的交易所有关联。 图片来源:网页截图 据悉,“九九社区”早期在湖南亚太联纵公司开发运营的CSSCAC虚拟货币交易所从事相关活动。2019年2月,网上一度出现投诉称CSSCAC交易所非法集资,随后,2019年7月,公司将交易所名称由CSSCAC改成Azure。 根据宋珂的介绍,Azure交易所是一个完全由庄家控制的自建交易所,不具备正常虚拟币交易所的功能,操纵者可以在后台随时掌控币种数据,这也是为什么受害者的账面金额会无缘无故被压缩的根源。“九九社区”正是通过Azure交易所虚构出“项目方”角色和“虚拟币交易”噱头,诱导会员投钱。资金随后会通过交易所网站的COTC交易方式逐层流到社区组织者的口袋。 去年11月,不少受害者在红网上举报“九九社区”,为此,长沙打非办曾在11月底针对“九九社区”刷单现象提醒投资者:虚拟货币不合法,切勿投资。 眼看被官方盯上了,Azure交易所摇身一变,把名字改成了arw交易所。随后,今年2月前后,又有消息称,arw交易所正打算和一个叫vast的交易所合作。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币快报相关资料显示,vast数字资产兑换平台成立于2019年7月,注册地在香港。小陈告诉笔者,从arw交易所换到vast交易所,需要下载新的APP。而根据小星的介绍,vast交易所还要求成员下载一个专门用于发布操作指令的sugarm软件。该软件防止截图,且交易信息会被定期清空,受害者往往无法保存交易记录。 转交易所,往往是平台加大韭菜收割力度的机会。从受害者提供的截图来看,成员需要完成35%的增长率才能转到vast交易所。要完成增长率任务,要么自己继续投钱,要么介绍新人入场。小星也提及,平台方宣称的“随进随出”就是因为这35%增长率的存在。正是因为不断有新的钱进来,才会出现部分人能够顺利提现的假象,但平台实际上仍然在后台操纵整个资金盘。 更有甚者,平台以“交易币种不一无法找回”为借口(arw交易所的币种为CCNY币,vast交易所的币种为usdv币),直接收割了成员所有的资金。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此外,老潘还告诉笔者,无论是当初的“九九社区”、后来的arw交易所,还是现在正发展壮大的vast交易所,后台都会根据团队、个人来区别设置提现限制。结果就是,有的人能够提现到账,有的人无法提现。而能够提现到账的人自觉充当起“维稳者”,在网络上出现“账号无法正常提现”的爆料时“现身说法”,极力维护交易所的名声。 最近,笔者在浏览百度贴吧时发现,刷单者又有了新的讨论对象:mark交易所、better交易所……老潘告诉笔者,“新交易所层出不穷”的现象在炒币圈子里很正常。有的人在一个项目里亏了钱,总想着去另一个项目里搏一把。“有人是清醒着去赌,有人是痴迷着去赌。”用老潘的话说,炒币圈子是很有意思的,不比娱乐圈差。 为何韭菜源源不断? 在网页上输入“虚拟货币交易平台”字样,搜索结果多是政府部门明文规定“不得非法从事虚拟货币买卖”的警示,以及“多地严打以‘虚拟货币’为噱头的传销类经济犯罪”的报道。 4月2日,“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发布《关于参与境外虚拟货币交易平台投机炒作的风险提示》时指出,平台运营主体通常通过频繁变更服务器地址来规避监管,一旦发生财产损失很难追回。今年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中国人民银行郑州中心支行行长徐诺金也建议,继续加强对虚拟货币交易平台的处置工作,严防死灰复燃。 但虚拟货币似乎从未成“死灰”。笔者最近在某炒币者的朋友圈里看到又一个虚拟货币交易所即将上线的消息。对方还称,该平台是基于所谓“ERC20”发行的数字资产,随后将继续推出交易空投、持币挖矿等一系列高效稳定的市场运营策略。对于这个圈子而言,技术外衣似乎一直是十分有利的障眼法。而近来被反复使用的技术噱头则是区块链,以及“要帮助用户无门槛入局区块链”的说辞。 抛开神秘的技术外衣,组织者的套路性洗脑无疑也助推了币圈韭菜的疯狂生长。 迄今为止,老潘已经在公号上揭露过数百起形式不同,但本质无异的所谓“虚拟货币交易平台”骗局。在他看来,“造梦”和“暴富”是亘古不变的有效噱头,也就是所谓的搭建财富通道、实现财富自由、开启玩赚躺赚模式…… 心理学作家卫蓝则向笔者指出,“躺赚”“动动手指就能挣钱”的话术恰巧是用来筛选出容易被洗脑人群的方法,为的就是尽快将不易被洗脑的群体剔除,以此来避免后期洗脑工作出现问题。 在具体操作层面,建立信任、创造切实的获得感往往也是骗局制造者的“技巧”。小星在和笔者回顾母亲的受骗经历时说,受骗者起初投入的资金都在2万元左右,由于不是紧急要用的钱,大家一般不会急于取出。与此同时,平台会营造出一种“收入随便取”的假象,让大家一直有一种“挣到的钱能立即拿到手”的错觉。此外,平台方还会通过一系列的洗脑课程美化刷单行为,强调成员们都是在“帮助项目方收割外围‘赌徒’的钱”,完全不违法。 笔者在和多位受害者沟通的过程中也发现,从账面数字来看,大家刚开始都的的确确在挣钱,在经过批准后,也能够顺利提现,这种“想走就走”的假象让大家慢慢放下了戒备心。随着资金盘的慢慢变大,才明白过来,自己才是一直以来的韭菜。 目前,“九九社区”“arw交易所”“vast交易所”的不少受害者已经联名向当地经侦部门报了案。钟先生告诉笔者,案件已被岳阳市经侦部门移交给湖南省公安厅,但仍然在等待结果。 中国政法大学资本金融研究院教授武长海告诉笔者,考虑到少数受害者的供词无法反映事件全貌,案件侦查会面临定性困难的问题,存在诈骗和传销两种可能。 小星向笔者说,现在湖南地区的受害者正在慢慢组织维权,尽管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但求今后更多人能够清醒一些。 (责任编辑:admin1) |